Sunfury°

是阿律。

存戏。_。[踏血为路,Kal'thas]

#踏血为路


离开名为尼鲁布的死国三十天后,我们到达了诺森德中央的峡谷附近。阿尔萨斯与他的天灾大军所过之处,除了被僵尸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蛛人尸体以外寸草不生。饥饿、寒冷以及无时无刻不在发作着的魔瘾折磨着我的人民;落日余晖反射在呆板的雪地上,将它映成幻觉般虚伪的金色。雪是险恶的东西——它是死的,没有生命——不可能有生命。


我恨雪。


“陛下,”兰娜瑟尔,一位出色的女性游侠,她有礼貌而略显生硬地说,“根据伊利丹大人的指示……”


“别那么叫我。”我低声打断了她的话,手指在长袍遮掩下握紧又放开,反复数次——最终没能举起示意部队停下休整。我知道,他们都累极了:这不是短时间的过度劳累造成的,那样的话休息几小时便可恢复;而他们经历了好几个月的跋涉,缓慢而长久地耗费了体力,累得不剩一点力气,连复原的力量都没有了。每块肌肉、每根筋骨都疲倦到无以复加,他们脸色苍白,嘴唇冻得青紫,几乎与天灾行尸无异——全身上下只有血液还算得上是温热。


这就够了。


“别那么叫我,”我再次强调,目光顺着无垠雪原上庞杂散乱的泥泞脚印延伸到峡谷深处的冰川,一阵阵天灾特有的腐烂恶臭被凛风从那里送到鼻尖。“在复仇未竟之前、阿尔萨斯被终结之前、辛多雷未曾复兴之前……永远别那么叫我,兰娜瑟尔。”


她没能来得及回答我。

灰白死寂的天空被一阵刺耳尖啸所撕碎:那是天灾军团的侦查兵种石像鬼。这种怪物擅长隐匿,此刻的尖啸无疑是发现敌踪后的示警。几名新兵在这声音中痛苦地捂住脑袋,细长的耳朵里缓缓流出鲜血——金红色的血液淌在雪中,灼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空洞。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,试图把它们刻在脑子里。


是的。我把他们从温暖如春的故乡带到陌生的土地上,看着他们流血、送他们去死——

这没什么,我想。我们总是在流血,整个民族、整个国家——从城破的那天起,就不停地流血、流血,直到只剩下心脏里微末的一点残渣,直到今天。


今天,一切都将在此终结。


没有誓师,没有战吼。血之子们早已习惯了破釜沉舟的死战,他们沉默着,被北地风霜割裂的面容无一例外地冰冷如刀。凤凰旗根根矗立起来在寒风中猎猎作响,等待着一个使它们席卷冰霜、燃尽风雪的命令。


我说出了那个命令。


“Selama——”

烈焰之击铮然出鞘,直指冰川中蜂拥而出的僵尸大军。雪亮剑锋附上烈焰符文,于苍茫冰原上划出一道势不可当的赤色圆弧——

“——Ashal'anore !”


第一位游侠的箭矢穿透了一只食尸鬼的脑袋,并且将腐臭的脑浆溅了前者一脸。接着,附有各类魔法效果的箭矢纷纷落下,破法者们势不可当地深入敌阵,以重盾碾碎那些诅咒法师们羸弱的身躯。龙鹰被放出饲笼,向着石像鬼喷吐火球——肉眼可见地,天灾军团的腐烂士兵如同镰刀下的麦穗般成片倒下……但我知道,复仇远没有这么轻松。或者说,在经过多次血的教训后——


“为了巫妖王!”

嘶哑低沉、充满恶意的吼叫声响起的同时,我立刻下令部队后撤。然而,他的速度太快了——那匹死去多时的畜生轻易地踏过冰面,驮着他不分敌我地四处冲撞。他手中挥舞的符文巨剑如同绞肉机般不断切割着鲜活的肉体,然后将尸体转化为天灾军团的一员。一种奇异的寒冷忽然从心底升起……猝不及防地,难以言喻地。在此之前,我曾无数次见过类似的场景,每一次都被熊熊燃烧的仇恨所支配——而这次不同,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静。冷静、并且麻木:恨意变成细小的蠕虫钻进骨髓深处,继而病毒般扩散到四肢百骸,它不再是一种感觉或是冲动,而是成为了本能。


“……阿尔萨斯·米奈希尔。”


在这寒冷的、甜美的、令人战栗的本能支配下,我喊出了他的名字。


“阿尔萨斯——”

大步踏上覆满残肢断臂的血色冰川,如同踏上通往终点的必由之路。法杖所指,空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,烈焰化作巨大火幕嘶吼着掠过尸山血海,直冲战场中央的死亡骑士——


“来和我——决一死战!!”


“又看到你真让我惊讶,凯尔。”他骑在亡灵战马身上,手中霜剑发出一道不祥的蓝光,与高速飞行的火球撞在一起——意料之中,亡灵魔法从元素层面解构了炎爆术,使它熄灭并最终委顿在地。于是,他好似得到了莫大的胜利一般,以僵硬的面部牵扯着嘴角肌肉,发出自以为高明的讥讽:“别太在意我抢走了吉安娜。你得接受现实,继续自己的生活。不管怎么说,毕竟世上还有很多值得你享受的东西。噢等等……不对,好像没有了。”


“你说得没错。”握紧手中的法杖,冰冷的金属质感从掌心传来,冷却了因战意而沸腾起来的血液:“你夺走了我珍惜的一切,所剩下的……”

我举起了法杖。随着杖端的水晶球发出刺目光芒,噼啪作响的火球出现在另一只手上,一个心跳间便飞向他,与此同时,尖锐的冰刃挟着凛风向他兜头刺下!

“我所剩下的……只有复仇!”


死亡骑士勉强来得及举剑挡开飞速袭来的炽热火球。他将符文剑挥过头顶,它像磁铁吸引金属般吸住了冰刃。接着他咧嘴笑着转动霜剑,指引着碎冰反扑过来:“你在使用冰对付我之前恐怕要三思呐,凯尔!”他哑着嗓子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大笑,勒紧了胯下那畜生的缰绳似乎是想借着奔踏的力量踩过来。不断吟唱出闪现术咒文在冰面上高速移动,数次险险避过迎面袭来的霜刃罡风——终于,逡巡的目光在半腐烂马蹄处停驻,继而再次吟唱起炎爆术——


“多谢提醒。”


这一次,火元素在马腹下的冰面炸开。霎时间,冰面发出耀眼的橘色光芒,瞬间化成了水,那畜生发出一声与它主人同样稠秽的嘶鸣声然后重重跪了下去,前腿磕在断裂的冰层上。阿尔萨斯从它身上跳下,任由它一瘸一拐地跑开——不管怎么说,这一幕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合时宜的滑稽,我几乎想要以开怀大笑来嘲讽这位弃了马的骑士,然而甫一开口就被艰涩的空气堵住了喉咙——狠狠咬紧牙根抑制住胃部剧烈的痉挛,我立即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。归根究底,这是一具法师的身体:即使在极短的几个月内经由无数血战磨去了多年来养尊处优的习性,也依然无法和身覆重甲的骑士角力。你早已不是初时那个被仇恨蒙蔽所有感官的无用王子了——我这样告诉自己,然后抽出烈焰之击,悍然架住由上至下直劈而来的霜刃!


双剑交锋,在寒冷得快要凝滞的空气中发出响亮的嗡鸣。一秒、又一秒……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,我死死盯着烈焰之击上闪耀的符文,那温暖的色泽遮盖了死亡骑士狰狞的嘴角,遮盖了眼前绵延的冰雪——似真似幻的温度覆上绽出青筋的手背,有谁用萨拉斯语在耳边轻声呢喃。


“愿……遍洒大地。”

“……Fal,Kal……”


——够了。伴随着舌尖被咬破的痛楚,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。浮动的幻觉骤然消散,眼前依然是那双隐藏在盔甲中的幽蓝双眸。我在其中看到自己堪称扭曲的面容,然后冷笑起来。


“你认出了这把剑,不是吗?”

“噢,没错。”他说,“我看着它被霜之哀伤砍成两段,就在我杀掉你父王之前。”

“那可真是——值得炫耀。”身体前倾以全身力道压制住那冰蓝剑刃,耳边无端响起凛冽风声,“至少我父王死在战场上。可你自己的呢,阿尔萨斯·米奈希尔?真是英勇啊,杀死一位毫无防备,向儿子张开双臂的父亲——”


他怒吼了一句什么,大概是通用语里某些粗俗的词汇。接着双臂所承受的压力骤然放大数倍,虎口于重压下缓缓撕裂——淋漓的鲜血顺着剑柄蜿蜒至剑身,其上的烈焰符文被衬得愈加灼热耀眼。我们总是在流血,不停地、不停地流血。因此——


“……这不是精灵的武器。”我轻声说道,“在经过魔法、仇恨与熊熊燃烧的复仇渴望的重新锻造后,它已经不是了。不,阿尔萨斯。烈焰之击比以前更强大……我也一样。”

佯装力竭踉跄后退,紧接着趁人举剑大力横扫时闪身避开剑锋的路径回身反击,伴随着隐约被霜刃所束缚的灵魂哀嚎,剑刃碰撞之声在冰川上不断响起。他被迫后退,狼狈躲避着锋利的剑锋与噬人的火舌——跟着竟滑倒在地。狂热的复仇本愿最终化为胸腔里发出的一声咆哮,对眼前被打回原形的卑微人类作出最后宣判,高举着烈焰之击挺剑刺去——


“血——债——血——偿——!!”


“可以了,我的副官。”

通讯水晶里传来的声音使绷紧的手腕放松了很短的一瞬间。然而,仅仅是这一眨眼的时间已经足够面前的死亡骑士重整旗鼓,双手提着霜之哀伤站起身来。他以一种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都难以企及的速度逼近——这一次,烈焰之击没能挡住刺下的剑锋。一点点的,霜刃上侵蚀灵魂的寒气逼近了裸露的咽喉,而通讯水晶里的那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堪称愉悦的笑声。


“凯尔萨斯,你的能力实在令我惊喜。”他以一种轻松近乎调侃的语调说道:“手下太过优秀有时也会令人头疼,比如说——他也许会沉溺在旧日仇恨里无法自拔,以至于忘记给主人留下那颗巫妖王走狗的头颅?”


我沉默着。而面前这个愚蠢的、自大的、丝毫不知末日将临的僵硬尸体依然在喋喋不休着他——不,它自以为是的丰功伟绩:“我毁灭了你的王国……污染了你们的宝贝太阳井。我还杀了你父王。霜之哀伤吸收了他的灵魂,凯尔,它永远消失了。还有吉安娜,夜里我把她抱在怀里。她吻起来甜蜜得很,凯尔。她——”


我笑了起来。

“她厌恶你。”我轻声说。

接着,奥术符文在指尖流泻而出——璀璨蓝光迅速环绕周身,传送术发动的瞬间,我听见一声暴怒的嘶吼。


“喊吧。”我转过头,麻木地望着空旷雪原上残存的精灵部队想道。“痛苦吧、恐惧吧、哀嚎吧,阿尔萨斯。你已经没血可流了……那么闭上嘴下地狱去吧。”


“殿下,”一位高阶牧师走过来,她的右耳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,只留下伤口被灼烧过的焦黑耳垂,“我们要继续前进吗?还是等待伊利丹大人结束战斗后打扫战场?”


沉吟片刻,“继续前进。”我说。


远处传来一种奇异的、硫磺燃烧般的气味。北地之风自峡谷罅隙呼啸着吹过,将一路上的尸体重新掩埋,只留下渗入极寒冰川中颜色浅淡的血迹——远远望去,就像是一条镶嵌在万载雪原中的,血色的路。


“继续前进……。”我重复了一遍。声音湮没在寒风中,以至于只有自己听得见。即使要走的路是以血铺就,也只能如此。


“——选择一条路、然后走到尽头。”

仅此而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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